关键词: 白俄罗斯; 国语; 俄语

内容提要

独立之初,白俄罗斯政府强力推行使用白俄罗斯语,收效甚微,并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社会矛盾,引起民众不满。1995年经全民公投把白俄罗斯语和俄语共同定为国语。近年,白政府对两国语之间关系进行调整,扩大白俄罗斯语使用范围,但并未动摇双国语制。这种选择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白俄两国之间的历史情谊,为两国良好外交关系和各方面合作奠定了基础,同时也有利于构建和谐社会、有利于国家发展。

白俄罗斯东北部与俄罗斯为邻，南部与乌克兰接壤西部同波兰、立陶宛和拉脱维亚毗邻，国土面积207600平方公里，人口950．52万人(2016年)。据2009年白俄罗斯人口统计，在白俄罗斯境内生活有130多个民族，其中白俄罗斯族人口达到总人口的83．7%，主要少数民族依次是俄罗斯人、波兰人和乌克兰人。历史上，白俄罗斯多次遭到外族的入侵和统治，导致白俄罗斯语的发展多次遭到中断。14世纪立陶宛大公国占领白俄罗斯，17世纪波兰王国和立陶宛大公国合并，尊崇波兰的文化和语言，实行波兰化的语言政策。18世纪后期奥地利、俄国和普鲁士瓜分波兰立陶宛王国后，白俄罗斯领土被纳入俄罗斯帝国的版图，开始了俄罗斯化政策。直到1991年8月25日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宣布独立作为主体民族语言的白俄罗斯语被宪法规定为新独立国家国语，开始了其新的发展道路。

一、1990—1995年白俄罗斯语的复兴

20世纪末苏联解体，白俄罗斯共和国作为独立主权国家开始了其当代史。独立之初，以白俄罗斯人们阵线为代表的民族主义力量主张“回归”欧洲，远离俄罗斯，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当局积极实施复兴主体民族语言——白俄罗斯语化政策。

1990年1月26日白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通过《关于白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语言》的法律该法律规定白俄罗斯语是白俄罗斯苏维埃共和国唯一国语。之后，伴随白俄罗斯共和国的成立1991年政府通过《白俄罗斯共和国语言法案》。政府机构为贯彻语言法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包括编写白俄罗斯语教材，开办用白俄罗斯语授课的中小学，并规定白俄罗斯语是工作使用语言等旨在扩大白俄罗斯语的社会使用。1994年3月15日以宪法形式确立白俄语是白俄罗斯共和国的唯一国语。

事实上，白俄罗斯当局在独立之初强力推行白俄罗斯语的收效甚微，并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社会矛盾，主要是因为当局未考虑到白俄罗斯国内的语言现状，采取了过激的语言政策，严重影响居民的生活。

18世纪后期白俄罗斯领土被纳入俄罗斯帝国版图后，很快开始了俄罗斯化进程。20世纪30年代中期起，作为由俄主导的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的白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在强制俄罗斯化的影响下，白俄罗斯语使用范围再次被严重压缩。至白俄罗斯共和国独立时，大多数年轻人脱离了民族语言传统，人们已经习惯了用俄语交流。政府强制推行白俄罗斯语的做法，引发居民的不满和抗议。当时，在白俄罗斯全国，特别是首都明斯克，发生了多起教师学生罢课、市民集会事件，以抗议政府僵硬的语言政策。尤其这一段时期白俄罗斯经济不稳定、社会秩序混乱，导致人们对未来产生不确定感，从而加速了作为唯一国语的白俄罗斯语遭遇滑铁卢。

二、1996—2010年白俄罗斯双国语局面形成

面对国内混乱的语言形势，1994年卢卡申科当选总统后，为缓和社会矛盾，在1995年举行关于“是否要把俄语和白俄罗斯语共同作为国语”的全民公投。共有483万余人参加此次公投，赞成设立双国语的达到总选票的83．3%。

根据1995年的公投结果，卢卡申科总统在1996年提出关于修订宪法，将双国语写入宪法。这一提议遭到反俄罗斯主义者的反对，于是白俄罗斯在1996年11月24日举行关于修订宪法的公投其议题之一为是否要以宪法形式确立俄语同白俄罗斯语在白俄罗斯共同具有国语地位。共有517万余人参加公投，以83.73%的同意票通过1996年新宪法，新宪法规定白俄罗斯共和国的国语是白俄罗斯语和俄语。

至此，白俄罗斯的语言形势开始发生逆转。白俄罗斯戈梅利市记者В．奥季诺琴科发表名为《白俄罗斯语言形势》的署名文章中有这样的统计:“1993—1994年白俄罗斯有近76%的一年级学生在学习白俄罗斯语在首都明斯克这一比例是58%，而1995—1996年全国低年级学生学习白俄罗斯语的比例下降到37．9%，而明斯克仅达到19．5%。”通过该数据，我们可以看出学习白俄罗斯语的学生人数开始大幅度缩减。

稳定的语言环境，特别是对俄语地位的提升不但缓和了国内的社会矛盾，还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白俄罗斯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语言，首先是作为交际工具，为沟通交流提供便利。俄语是俄罗斯的通用语，也是整个独联体通用的族际通用语还是被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的国际语。共同的语言基础，无论是为政府国际外交，还是民间的对外经济文化交流都带来极大益处。在2006—2010年，白俄罗斯经济年均增长速度在全世界排在第13位。良好的经济形势也使得白俄罗斯开始更加重视文化的发展，2001—2010年，白俄罗斯在境外举行了约30场国家文化日。与此同时，俄语在白俄罗斯的使用范围和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同为国语的白俄罗斯语似乎失去了现实需求。

在2009年白俄罗斯人口调查中，60%的白俄罗斯居民认为母语(родной язык)是白俄罗斯语，但是70%的居民在家里用俄语交流，这可以说是有些自相矛盾的。同时在1999—2009年认为白俄罗斯语是母语的比例从85．6%下降到60.8%，在家里用俄语交流的人数比例由58.6%上升到69．8%。由此可见，白俄罗斯国内双国语之间在该时期出现了严重的失衡，在日常使用中，俄语以其本身具有的历史优点和现实需求严重挤压了白俄罗斯语的发展空间。

三、2011年至今双国语之间关系再调整

面对关于语言问题的讨论，2011年11月23日卢卡申科总统在国内外记者招待会上说道，白俄罗斯语永远不会被忘记，白俄罗斯语具有良好发展前景，复兴民族文化、保护民族语言势在必行，但前提是必须保障社会稳定。白俄罗斯文化部部长П．拉图什科还表示已计划实施相关措施，扩大白俄罗斯语在社会生活中的使用。

民族语言往往承载着该民族的历史和文化传统，白俄罗斯语的国语地位在白俄罗斯人的心中以及在宪法修订案中并没有动摇。国语作为国家象征之一，是国家主权的体现，近些年白俄罗斯出现了关于俄罗斯主权威胁论的言论:俄罗斯意图恢复其帝国主义传统，将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划为其势力范围，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白俄罗斯的民族主义情绪。

2012年政府通过新修订的《白俄罗斯共和国公民行为法》与2011年通过的该法案不同的是，新的法案强调了政府官员在办公时要会说白俄罗斯语。在2013年前后，白俄罗斯城市街道牌、公交站台以及政府公告牌等开始由俄语换用白俄罗斯语，中小学白俄罗斯语课程数量按规定增加，用白俄罗斯语出版的刊物开始增多，基本每个城市都有用白俄罗斯语刊行的报纸。

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后，白俄罗斯加强了要复兴国家民族语言的决心。此时，白俄罗斯语已成为国家独立主权的一种象征，白俄罗斯再次出现关于双国语地位的讨论。2014年4月22日，卢卡申科总统在国情咨文中说道，俄语是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俄罗斯人以及生活在这三个国家境内各民族的共同财产这三个民族具有共同的历史记忆、东正教文化传统和文化发源地。俄语也是白俄罗斯文化的一部分，卢卡申科总统认为俄语将会在白俄罗斯，同白俄罗斯的民族语言——白俄罗斯语一样自由发展。他还说道，如果白俄罗斯人放弃了俄语，那么将使白俄罗斯人丧失智慧，而白俄罗斯人不再会说白俄罗斯语之时，将是白俄罗斯民族消亡之际。

2014年10月23日，在总统与知识分子代表座谈会上，与会代表向总统提出，应该将更多注意力转向推广白俄罗斯语和考虑创立完全用白俄罗斯语教学的民族高校(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вуз)。据了解，苏联解体后中亚国家陆续将大学更名，即将苏联时期的国立大学(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改为民族大学(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比如哈萨克斯坦国立大学(КазГУ)更名为哈萨克斯坦民族大学(КазНУ)。语言是民族的重要标志，而青年一代是国家的未来，对青年一代的教育更不能脱离民族语言传统。

中亚各国高校更名，一方面是为了消除苏联时期留下的烙印，另一方面是为了增强民族认同感，促进青年一代形成强烈的民族意识。与会代表提出创立民族大学(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вуз)，体现出白俄罗斯知识分子群体对国家民族语言的重视。

笔者2015年在明斯克学习时经常与当地人交流，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基本是用俄语交流，小孩子首先接触学习俄语，白俄罗斯语是进入学校后开始学习的第二种语言。白俄罗斯语是白俄罗斯中小学的必修课程但人们在日常交流并不说白俄罗斯语，这就造成年轻一代白俄罗斯语的口语表达能力较弱。

在参观白俄罗斯历史艺术、文化博物馆时会经常看到白俄罗斯人比较喜欢选择用白俄罗斯语讲解的讲解员，同时博物馆工作人员也会用白俄罗斯语向参观者表达问候，这充分体现了白俄罗斯人对自己的民族和国家的自豪感。无论是在首都明斯克还是在小城市，街道路牌、机关部门名称、公共交通设施标语、车票、剧院票等均是用白俄罗斯语。由此可见，白俄罗斯国民对俄语并不排斥，同时政府也在加大力度扩大白俄罗斯语的使用范围和影响力。

对于近些年白俄罗斯政府对俄语和白俄罗斯语关系的调整，俄罗斯媒体称之为在白俄罗斯正在实行“温和的白俄罗斯化”(мягкая белорусизация)。对此，卢卡申科总统在2016年11月7日答记者问时特别强调，在白俄罗斯并没有实施类似政策，白俄罗斯的国语是白俄罗斯语和俄语，双国语是人民的选择;他再次强调俄语也是白俄罗斯民族的文化遗产。

四、结语

在多民族国家里，国语作为国家主权象征之一，其选择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在原苏联加盟共和国纷纷走上“去俄罗斯化”道路时，白俄罗斯最终选择了一条独特的语言道路:在保护国家主体民族语言(白俄罗斯语)的同时，结合社会实际语言情势，尊重人民的语言选择，双国语政策也不失为构建和谐社会的良策之一。总之，这种选择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白俄罗斯与俄罗斯之间的历史情谊，为两国良好外交关系和各方面合作奠定了基础，有利于国家的发展。但是双国语以何种形势共存，将是白俄罗斯在国语发展道路上需要再思考的问题。（注释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