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与克里米亚入俄是冷战后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重大危机事件，俄、欧、美为此展开激烈博弈。面对西方的舆论攻势和话语优势，俄罗斯有计划、有组织地运用宣传谋略，成功发动信息对抗战，在争取国际舆论支持、反击西方抹黑等方面取得了较好成效，为政治斗争创造了有利条件，其相关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对我国处理相关问题具有参考价值。





1背景和机制





秉承战略欺骗传统，战略博弈中善用谋略。在冷战时代与西方的长期对峙中，前苏联尤其擅长谋略，形成了独特的战略欺骗传统，甚至利用情报手段提升宣传实力。1968年，苏军总参谋部成立“战略欺骗总局”，苏军原总参谋长、华约武器部队总司令奥加尔科夫元帅任首任局长，其职能之一就是专门实施对外宣传谋略活动。





俄罗斯继承前苏联传统，建立了完整的宣传谋略实施机制，并将之视为对外战略的重要“武器”，并结合现代社交媒体和民主制度的新特点进行完善，使其更为快捷和隐蔽。该宣传谋略主要体现在宣传战和信息战等方面。俄罗斯通过电视、广播、出版社等媒体，以及外交、军队和情报等政府部门传播“经过加工”的“似是而非”的信息，以引导国际舆论走向，隐藏本国战略目标和真实行动，诱导敌方错判本方关键意图。





俄格战争后，俄着力加强谋略活动。冷战虽然结束，但西方长期对俄罗斯持防范和疑惧心态。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媒体操纵下，国际涉俄舆论一向不佳，被“妖魔化”的俄罗斯因与西方宣传力量对比悬殊，话语权严重不足，其国际形象一度遭受重创。在20世纪90年代的两次车臣战争中，俄罗斯打击地方分裂势力的行为被西方舆论定义为镇压少数族群。在2008年的俄格战争中，格鲁吉亚是战争挑起者，俄罗斯在事实道义上并不落下风。但由于俄各部门在宣传、谋略等方面能力不足，西方外交、情报机构、媒体迅速将俄罗斯塑造为“侵略者”。





直至今日，西方世界的大部分人仍认为“俄侵略格”，导致俄罗斯国际形象和外交处境被动。时任俄驻北约代表罗戈津认为，俄罗斯军事胜利、宣传失利的重要原因就是关键时刻缺乏足够的谋略手段去影响国际舆论。为此，普京多次要求国家安全会议等相关部门采取措施确保“舆论安全”和“宣传优势”，俄罗斯自此开始重视宣传谋略手段的使用。





近年来，美欧与俄矛盾日深，西方大肆扶持和煽动俄罗斯民众、非政府组织和民间媒体等在国内进行反体制活动，并在国际社会渲染俄罗斯“专制”和“野蛮”形象，鼓动国际社会特别是独联体国家“恐俄”“脱俄”。俄罗斯经济上的不景气和政治上的保守化也招致国内反对势力抬头。在此情况下，俄罗斯主动开展谋略活动，反击西方舆论渗透、改善本国形象。在乌克兰危机中，俄罗斯在与西方的舆论宣传战中已更为主动并具有更强反击能力。





总统亲自指挥，各部门协同作战。为摆脱各机构缺乏协调和各自为战的局面，俄罗斯宣传谋略活动由总统办公厅统一规划和指导，政府、媒体、民间组织等多部门协调实施。俄罗斯增加了各级部门的发声渠道，实现官方正式表态、学者发言、媒体炒作等多种声音的“同频共振”。在信息爆炸时代，俄罗斯特别注重发挥网络和社交媒体的作用。





此外，还在国外积极扶持亲俄组织、媒体，甚至雇佣国外公关公司进行包装宣传。在乌克兰事件中，俄罗斯同美国“凯旋”（Ketchum）公关公司进行合作，“凯旋”公关公司又将一些业务分包给其他美国公司，这些公司组织商界人士、律师、学者等在相关媒体上推出系列节目为俄辩解，为俄争取有利舆论环境、干扰西方对俄战略预判提供了支持。





2主要做法和效果





战略被动中巧打信息战，以乱视听。





一是释放大量虚假、干扰信息，制造信息“烟雾弹”。当舆论对俄不利时，俄罗斯宣传部门会主动释放大量虚假信息和干扰信息，情报部门精心策划并实施“假情报行动”，令国内外舆论无从甄别，达到“真相永远是相对的，无信息可信”的效果，从而缓解俄舆论压力。2014年7月，马航MH17客机在乌克兰被击落后，外界纷纷指责俄罗斯为幕后主使。





对此，俄罗斯宣传系统迅速反应，释放大量干扰信息，宣称“乌军SU-25战机或BUK-M1导弹打下了MH17客机”“普京专机也曾受到乌军袭击”等，主流媒体铺天盖地地进行报道渲染，最终将矛头引向乌克兰，使得事件真相扑朔迷离，国际舆论真假难辨。





二是通过特殊手段制造舆论震动，转移舆论焦点。当舆论于己不利时，俄罗斯还会利用情报手段制造舆论震动，转移媒体注意力。2014年，关于美国助理国务卿维多利亚·纽兰使用不雅言语指责欧盟在斡旋乌克兰政治危机过程中不给力的报道，曾掀起轩然大波，上述通过情报手段获取的电话录音在关键时刻经由俄媒巧妙曝光。俄罗斯通过暗中引导网上舆论，吸引媒体跟风报道，成功转移了舆论焦点，缓解了舆论压力。





以宣传争民心，设议题谋主动。





一是运用大历史观、民族记忆、政治标签等宣传手段博取内外民心。在乌克兰事件中，俄罗斯注重从历史角度详述克里米亚与俄的“同源”关系，各大媒体争相播出俄乌两国共同文化、共同文明的宣传片，还使用苏联“伟大卫国战争”时期的词汇（如“游击队”等），以唤起人们对苏联的记忆，充分调动民众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情绪，同时打压乌克兰的民主运动，将乌政府渲染为“类法西斯政府”“纳粹军政府”，指责乌政府对乌亲俄派进行“野蛮的反俄行径”和“种族清洗”，称其犯有“战争罪”并“违背宪法”，以此争取俄罗斯国内民众和乌亲俄民众的理解和支持。





二是塑造俄弱者、受害者形象，赢取战略主动。俄罗斯攻击乌克兰政府倾向欧洲一体化的路线，大力宣传北约的地缘政治扩张野心，称其不断侵犯俄地缘政治利益，一手炮制乌克兰乱局，极力强调克里米亚事件是西方挑衅的结果，塑造“俄方被动、西方主动”的“受害者形象”，揭露了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的“虚伪形象”。





适时开展军事战略欺骗，谋求战略收益。俄罗斯以护送人道主义物资为名，派大量军人伪装介入乌克兰内战。为掩饰在乌军事行动这一“违反国际法”的行为，俄罗斯宣称乌克兰内战是东部“游击队”与政府军的战争，没有俄军进入乌克兰，只有部分俄右翼势力、东正教徒、罪犯和年轻人等在乌克兰参加军事行动，始终矢口否认向乌克兰提供军事装备和派正规军介入冲突。





2014年8月22日，俄罗斯外交部高调透露俄人道救援车队将从俄乌边境向乌克兰东部卢甘斯克方向出发，俄媒大量报道该车队装载的救援物资，西方媒体也被吸引过来进行跟踪报道，俄罗斯通过“正面宣传”回应了乌政府和西方的质疑。但同时，俄罗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遣其他“人道救援车队”从另一条通道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乌克兰东部。





3效果和启示





实施宣传谋略对俄赢取战略主动起到了关键作用。俄罗斯在与西方的谋略战中曾一度位处劣势，而其在乌克兰事件中实施的谋略活动在掩盖真实行动意图、误导西方判断方面发挥了特定作用，帮助俄罗斯避免了国际孤立，赢得了国际舆论支持。《金融时报》《纽约时报》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事件中的宣传攻势“极其有效”。乌克兰媒体形容他们在俄罗斯的宣传攻势面前就像“一个水滴对抗俄罗斯在全球掀起的反乌宣传洪流”。





《卫报》刊文称，莫斯科一手推动的宣传活动不仅对西方媒体产生了影响，还使他们按照俄罗斯的好恶重新定义了克里米亚入俄事件。俄罗斯的谋略甚至还使西方民众对西方一贯的“反俄”基调产生厌烦，民众意愿甚至一度出现与西方舆论背道而驰的现象。





《柏林每日镜报》所做的在线民调显示，12000名被调查者中，80%认为德国政府对莫斯科的批评很“虚伪”。英国网络电视频道在2014年4月的一项调查显示，大部分受访者认为英国媒体的对俄报道具有明显倾向性，认为媒体对普京进行妖魔化报道明显有失公正。





2014年7月17日，一架载有298人的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波音777客机于北京时间17日晚在乌克兰境内靠近俄罗斯边境坠毁。图为俄罗斯塔斯社相关报道。





高层统一指挥、多部门协同作战至关重要。在乌克兰事件中，俄罗斯国家领导人、杜马、外交部、国防部、情报机构、俄驻联合国机构等各部门，俄塔社、俄新社、俄罗斯报、俄国家电视台、“今日俄罗斯”（RT）等主流媒体，以及相关民间团体、学界等配合默契，形成覆盖面大、辐射范围广的“大宣传”平台。在职责分工上，不同部门承担不同角色：军方强硬，外交缓和，情报机构释放假消息，学术界和媒体助威造势，必要时总统还会亲自出面。





例如，在俄罗斯秘密派兵进入克里米亚和介入乌克兰内战问题上，即使在外界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普京本人仍多次出面矢口否认俄向乌派兵，以配合俄军行动。此外，作为国际舆论宣传领域的强手，美国也在国防部专设“积极行动工作组”（Active Measures Working Group），统一协调国防、外交、安全等部门对外实施谋略及其反制活动。





掌控议题设置，抢夺国际舆论阵地。为打破西方掌握国际舆论话语权的现状，俄罗斯通过本国的“大宣传”平台，对外主动释放诸多舆论议题，引导国际舆论热点，还善于利用社交媒体和情报机构向外媒爆料，主动释放大量干扰消息，使外媒疲于奔命，从而干扰和对冲西方对俄的舆论攻击，在舆论宣传战中展现了强大战斗力。





大力扶植外宣媒体，重视利用外语进行宣传。外宣媒体是俄罗斯舆论宣传战斗力生成的重要阵地，也是其实施宣传谋略的关键平台。近年来，俄罗斯在加强外宣媒体建设方面取得了长足进步，打造了以“今日俄罗斯”电视台、“今日俄罗斯”国际通讯社和塔斯社为主的外宣媒体群。其中，“今日俄罗斯”电视台被称为俄外宣界的“航母”，经过数年拓展，该电视台已覆盖100多个国家的6.44多亿人口，拥有全球28%的有线电视订阅用户，仅在美就有超过8500万用户，成为与BBC、CNN齐名的国际大电视台，被西方政府视作俄对外舆论宣传的“洪水猛兽”。